无量子解读道德经:第八章 上善若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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点击次数:1896 更新时间:2020年04月17日09:41:39 打印此页 关闭

【原文】

上善若水①。水善利万物而不争,处众人之所恶②,故几(jī)于道③。居善地④,心善渊⑤,与善仁,言善信,政善治⑥,事善能,动善时。夫唯不争,故无尤⑦。

【注释】

①上善:最高等的善。若:像。

②处:停留、居住之意。

③几(ji:一声):作“接近”解。

④地:低下、卑下的意思。

⑤渊:深的意思。

⑥正:行政的意思。

⑦尤:怨咎。

【译文】

最高的善就像水一样,水善于滋润万物却不与其争短长。它总是停留在众人不愿去的低洼之地,这种品德,最按近于“道”。上善的人总是甘居卑下的环境,心胸善于保持沉静而深远博大,待人善于相助、真诚可亲,说话善于信守诺言,为政善于治理,办事善于发挥所长,行动善于把握时机。正因为有不争的美德,所以才不会出现过失,招来怨咎。

【导读】

圣人之所以能“无尤”,是因为他们“不争”。圣人的品格就像水那样,停留在众人都厌恶的地方,泽被万物却不居功自傲。他们的居所、思想、行为、言论、治理天下的理念,无不透着这种如水般的智慧。

【解析】

在上一章里,老子以天地之道推及人道之后,这一章又以自然界的水来喻人、教人。

老子首先用水性来比喻有德之人的人格,认为他们的品格像水一样:一是柔,二是居于卑下的地方,三是滋润万物丽不与之争。具备理想人格的人也应该具有这种心态,不但做有利于众人的事情而不与之争,而且还愿意去众人不愿去的地方,愿意做别人不愿做的事情。他可以忍辱负重,任劳任怨,能尽其所能贡献自己的力量去帮助他人,而不会与他人争功、争名、争利,这就是老子“善利万物而不争”的著名思想。

“上善若水”,上为至高,只有至高的东西才叫上;水的德行最高,虽然它的构成简单,但它是自然界里的生命之源。上善若水,从字面上解释就是:具有善性的人就像水一样,老子这是要人们学习水“柔弱处下”的德行。

那么,水的德行究竟是什么呢?它是最柔弱最具善性的东西,它具有宽广包容的胸怀和毫无所求、甘居人下的德操,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是无声无息的。

众所周知,水有形却无状,谁也不能说清水的形状,把它放在什么样的容器里,它就呈现什么样的形状。它生性温柔,就像一个柔弱的少女,羞涩柔韧而又随遇而安。用坝拦它,它就静止不动;抽刀断水,于水毫发无损。在天则为雨雪云雾,在地则成江河湖海。遇热成汽,逢冷结冰,见风起浪,居高成湍,千变万化。最重要的是,无论它身处多么显贵的高位,都会谦卑地向下流淌。这一点,和人类恰恰相反,人是钟情于高处的,仿佛只有不停地高攀才能实现自身的价值,人人都往高处走,所以难免会有竞争,有竞争就有博弈,有博弈就会有得失、成败。水比人明智,它甘居下位,滋润万物而不居功自傲,清静无为而又无所不为。

水和“大道”十分相像。水性善柔,大道无形;水善利万物而不争,大道化育一切而不言功劳。而这正应该是圣人必备的德行。老子认为,拥有最高德行的人就如水一样,具有宽广的胸怀、谦逊的品格、与世无争的情操、宽厚诚实的作风,这些最接近大道的本质,是人类最应效仿的德行。因此,人的心胸就应该像水一样宽广无边、清湛悠然;像水的流势一样,谦虚卑下。不可处处与人争高低,要择地而居。对人要亲切自然,以诚相待,老实厚道,宁愿居下位也绝不欺他人。为人处世重诺守信,就如同潮汐一般,起落守时。

在自然界万事万物中,老子最钟爱的是水,认为水德是近于道的。而理想中的“圣人”是道的体现者,因为他的言行与水的德行相似。为什么说水德近于道呢?王夫之解释说:“五行之体,水为最微。善居道者,为其微,不为其著;处众之后,而常德众之先。"以不争为争,以无私为私,这就是水的最显著特性。水滋润万物而无取于万物,而且甘心停留在最低洼、最潮湿的地方。老子并列举出七个“善”字,都是受到水的启发。最后的结论是:为人处世的要旨,即“不争”。也就是说,宁处别人之所恶也不去与人争利,所以别人也没有什么怨尤。人类一旦拥有了像水一样的品格,就能助人而自乐,与世无争,日子过得恬淡自然,就能避免与他人发生矛盾和冲突,就能免去患得患失的精神折磨。如果能够使自己的品格如水一般,就能与大道协调,就会免去纷争、痛苦和烦恼,就能过得逍遥自在、轻松愉悦。

王弼《道德经注》

道无水有,故曰“几”也。言人水皆应于此道也。

道是非物质的、无形的,水是物质的、有形的,所以说水只是接近于道,而不是完全符合。是说人和水都能体现道,而行动应该符合道的准则。

苏辙《老子解》

《易》曰:“一阴一阳之谓道,继之者善也,成之者性也。”又曰“天以一生水”,盖道运而为善,犹气运而生水也。故曰“上善若水”。二者皆自无而始成形,故其理同。道无所不在,无所不利,而水亦然。然而既已丽于形,则于道有间矣,故曰“几于道”;然而可名之善,未有若此者也,故曰“上善”。

《易经》说:“阴阳就是道,能够追从它的必定是善的,道所带来的也必是善的,生成了万物各自的本性。”又说:“天因为依循道的规律而产生了水。”道运行而产生善,就像大气运行而产生降水。所以说上善若水。道和水两者都是从无形而生成形态,所以它们的道理相近。没有地方是道影响不到的,没有某个事物的利益是道不为之提供的,而水也是这个样子。然而水既然已经拥有了形态,和道就一定是存在区别的了,所以说接近于道。然而可以命名、可以言说的善,都不能达到这样的高度,所以加以区别地称为“上善”。

避高趋下,未尝有所逆,善地也;空虚静默,深不可测,善渊也;利泽万物,施而不求报,善仁也;圆必旋,方必折,塞必止,决必流,善信也;洗涤群秽,平准高下,善治也;遇物赋形,而不留于一,善能也;冬凝春泮,涸溢不失节,善时也。有善而不免于人非者,以其争也。水惟不争,故兼七善而无尤。

水往低处流,从来都不违逆,是善于选择地方;深渊空虚宁静,没法测量深度,是善于保持沉静;水润泽万物,给予而不求回报,是善于给予仁爱;水遇见圆的就拐弯,遇见方的必然有转折,堵塞它流动就一定停止,堵塞解除流动必然恢复,像这样的就是善于守信;水能洗净各种污秽,能够以水平面为参照评判物体的高低,是善于协调治理;遇到什么容器、什么环境,形状就与之适应,而不是总保持一个形态,是善于发挥外物的长处;水冬天结冰,春天解冻,旱涝都依据节气,是善于应时而动。慈善的人还是受到人们的批评,就是因为他的争。水就是因为不争,所以兼有这七种优点而没有危险。

【经典解读】

老子在自然界万事万物中最赞美水,认为水德是近于道的。它没有固定的形体,随着外界的变化而变化;它没有周定的色彩,“染于苍则苍,染于黄则黄”;它没有固定的居所,沿着外界的地形而流动;它最大的特性就是多变,或为潺潺清泉,或为飞泻激流,或为奔腾江河,或为汪洋大海;它川流不息,却没有穷竭之时。这不就是老子在前面几章中描绘的道的特质吗?

居善地:即处于适当的位置,它不一定是最好、最高的位置,还可能是别人最厌恶的地方。我们常常说在社会中最重要的是找准自己的位置,如上学时选择专业,出来后找工作。有时我们太过看重外界的评价,太过注重虚荣,而换来换去,殊不知适合白己的小是最重要的,即使在别人看来,它很低下。

心善渊:人的心要像深潭一样平静而深远,即要有涵养,能包容,不浅薄,不狭隘。有宽广的胸怀才能包容不同的人和事,才能吏好地融入社会当中。

与善仁:与别人交往要怀有仁慈和爱之心,像水一样善利万物,默默无闻,不求回报,以不争之心而争。

言善信:水客观地映照天地万物,人也应像水一样,恪守信用,直行危言。

政善治、事善能:治民皆应顺应大道,无为而治;行事应该效仿水,遵从潮流,圆润而不僵化。

动善时:水总是依规律应时而动,人亦当如此,遵规应时,顺势而为。

水不像火那么热烈,也不像石那么刚强,但人们义知道,水可以灭火,水滴石穿。王夫之说:“五行之体,水为最微。善居道者,为其微,不为其著;处众之后,而常德众之先。”以不争争,以无私私,这就是水的最显著特性。它滋润万物而不居功,它甘心停留在最低洼、最潮湿的地方,这正是圣人处世的要旨,即“居下不争”。

《荀了,有坐》记载了孔子答弟了子贡问水的一段对话:“孔子观于东流之水。子贡问于孔子:君子之所以见大水必观焉者,是何?孔子曰:夫水,佣与诸生而无为也,似德。其流也埤下,裾拘必循其理,似义。其祧洮乎不屈尽,似道。若有决行之,其应佚若声响,其赴而仞之谷不惧,似勇。主量必平,似法,盈不求概,似正。淖约微达,似察。以出以入,以就鲜洁,似善化。其万折也必东,似志。是故君了见大水必观焉。”可见儒家所描述的君子人格和老子所说的圣人之行,有颇多相似之处,谦虚、利人、心胸广湛、仁.和诚信是他们共同的优秀品质,也是老子、孔子从水上得出的智慧启迪。

【哲理引申】

孙叔敖是春秋时期楚国名相(令尹),他辅佐楚庄王施教导民,宽刑缓政,发展经济,使楚国国力大增,为楚庄王争夺霸主之位奠定了坚实的基础。

孙叔敖年少的时候,有一次出去游玩,碰到了两头蛇,就把它杀了并且埋了起来。回到家中就哭泣起来。(孙叔敖的)母亲问他哭泣的原因,孙叔敖说“我听说见到两头蛇的人一定会死,现在我见到了,恐怕(我)要抛下母亲先死了。”母亲说:“两头蛇现在在哪?”孙叔敖说:“我怕后来的人又会看见,就把它杀了并且埋了起来。”母亲说:“我听说暗中助人的人上天对他必定有善报,你一定不会死。”等到(孙叔敖)长大,出任楚国令尹,还没有推行自己的治国主张而国人就已已经信服他的仁义了。

孙叔敖出任令尹以后主张宽刑缓政,着力发展经济。当时,淮水流域常常会闹水灾,影响了农业的发展。为使百姓富足,国家强盛,他就去亲自调查,持兴修水利设施。孙叔放反对繁苛的政令。一次,楚庄王曾认为当时楚国的车子太小,遂命令全国一-律改造高大的车子。孙叔敖劝谏说,若以命令行事,会招致百姓反感,不如把都市街巷两头的门槛做高,人们就会自觉改造高车了。当时的楚国通行贝壳形状的铜币,叫作“蚁鼻钱”。楚庄王嫌它重是太轻,下令将小币铸成大币,但老百姓却觉得不方便,特别是商人们更是蒙受了巨大损失,纷纷放弃商业经营,这使得市场非常萧条。更严重的是,市民们都不愿意在城市里居住谋生了,这就影响了社会的安定。孙叔敖知道后,就去见楚庄王,他以便民为先,请求恢复原来的币制。庄王答应了,结果三天后,市场又恢复到原来繁荣的局面。

孙叔敖任令刀期间,三上三下,升迁和恢复职位时不沾沾白岸;失去权势时不悔恨、不叹息。作为令尹,他的权力在一人之下、万人之上,但从来都轻车简从,吃穿简朴,妻儿不衣帛,连马都不食策。由于行政、治军有功,楚庄王多次重额封赏,孙叔敖坚辞不受。他为官多年,家中没有任何积畜,临终时,连棺椁也没有。

孙叔敖生病将要去世的时候,将他的儿子叫到病榻之旁,告诫他说:“楚王曾数次想封我上地,但我都没有接受。现在我耍死了,楚王一定会封你,你一定不要接受肥沃的土地。楚国、越因之间有一块荒艽土地‘寝之丘’,这地方名字不好,土地贫瘠,楚国人害怕这儿有鬼,越国人也很迷信。你如果不得不接受封地,就要这一块土地吧。”孙叔敖死后,楚庄王果然以肥沃的土地分封他的儿子,但他的儿子记着父亲临死的遗言,坚辞不就,最后不得已接受了“寝之丘”。后来楚国历经混乱,很多曾经封到肥沃之地的功臣后代都因富贵而丧身失位,唯有孙叔放的后人保留着那块土地长久不失。列子说:“孙叔敖的智慧,知道不以利为利。知道处于别人所厌恶的地方,这就是得道者与众不同之处。”

孙叔敖遵从百姓的意愿,反对繁冗政令,可谓无为而治;他任令尹而不喜,罢官也不忧,正如本章所说的水,不争不求,能“居善地”;他有了功绩,却不求奖赏,也正是“善利万物而不争”;他要儿子求封于寝之斤,甘愿“处众人之所恶”。正是因为他这种超人的智慧,才能辅佐楚庄王成就霸业,才能保全子孙后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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